风中,那女子黑发下的眸子眨了又眨,上下打量了我一圈,用手扶住腮帮称赞道:“真是可爱的新鲜血液。”
面前的人,只在课本之中认识到几张画像,但现在,我才看到了真实的她。或许是因为认识的年代比较近,那种对历史人物一睹真容的感觉,比见到贝狄威尔时还要震撼许多。
“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贵人,你应该在你这个时代的历史读物上知道她了。”
贝狄威尔向我介绍,但我还是沉浸在对林肯的事迹之中的回忆。我的嘴唇抖了两下,随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问题。
“我没了解太多。但我听说,您应该是个光明磊落的好人,怎么会……?”
听到我的问题,林肯并没有生气,而是对我款款道来。
“因为我一手帮助强盛起来的祖国,是个被无耻政客运营着侵略世界的工具。至少莫斯提马是这么和我说的。”
“切!……”
听到莫斯提马的名字,我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声,我知道,又一个人被她逼上了歪路。
“莫斯提马告诉我,正因为我让我的祖国繁荣强大,我的祖国才会走上扩张侵略的道路,给世界各地带来兵燹。连我自己的名字都会变成各党派的人马互相攻讦的符号。”
听着她的话,我甚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我的拳头,在手中死死握紧。林肯觉察到我的微小动作,便中断道:“因果颠倒了是吧?但莫斯提马说这就是我的罪。”我们都因为自己的遭遇,陷入了一时出不来的死局。”
忽然,她话语停顿下来,我还在思考着,她却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,对我道:“但现在,我们找到了希望。”
她的眼睛,忽然望向我。那是一种复杂的眼神,其中有着喜悦,但也有丝丝的悲恸,我不知道为什么,竟感觉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。但很快,我还是退出她手掌的范围,对她们说出鞠躬的谦语。
“敬谢不敏!……”
“这不是一句自谦之词就能否定的。”林肯看着我的举动,哭笑不得,挥袖捂嘴道:“你是我们打破束缚唯一的筹码了。”
但很快,她的表情又恢复了严肃,手臂摸了摸我的脑后——我向背后看去,她的手指,正在玩的围巾上四下摩挲。
“但你现在对你手上的力量,似乎掌握不够。历代的猎魂使的战斗记忆都在这条围巾里,你现在是主导了这条围巾,还是让这条围巾牵着你的鼻子走?你觉得,你使用了它潜力的多少?”
一连串的发问,让我的脑袋有些许发懵。这条围巾,确确实实是猎魂使魔力的中心,它提供给我战斗的记忆和技巧,但在之前的战斗之中,我却很少动用它。
似乎也是看到我这般发懵的表情,贝狄威尔知道了答案,对我问道:“我说过,你的灵魂之中有着与其他的人不一样的特质,你对你的灵魂,认知又有多少呢?”
那提问,严肃如铁,往日慈祥的老者,此刻脸上的皱纹却都像树皮般硬起。我忽然知道,我会在这里上很重要的一课。
“望两位不吝赐教。”
我对着两人,鞠躬行礼,贝狄威尔也不遑多说,而是直截了当,拄着木拐,向着我走来。我终于看到了她背在背上的那把断剑
“多说无益,答案只能在本源之中寻找。”
随着她话音落地,在她背后的断剑忽然腾空飞起,白光,从剑身之中忽然散发出来,我从历史书上早已知悉了这把神锋真正的姿态——传说中的湖中圣剑,此刻重现于世。
随着湖中剑的白光笼罩贝狄威尔的身体,我看到,老皱如树皮的皮肤如朽木逢春般焕发生机,变得白皙透亮,破布衣服也蜕化为骑士的铠甲。伛偻的身体,慢慢伸展开来,变作比我要高上两个人头的英武骑士,她身上的银甲光芒四射,白色的骑士披风随风飘扬。而那把木拐,也褪去了魔法的伪装,变成了冷光凛凛的长枪。若不是那骑士铠甲下的右手已经变作白骨,我根本看不出,面前的人曾是地狱的使者。
这便是贝狄威尔,真正的姿态。
“用剑锋说话吧!”
随着话声掷地,贝狄威尔好像一道雷霆,瞬间就到了我的身边,手中长枪的枪尖已经要抵到我的鼻尖,我翻着跟头,向后飞去,用魔法在我的身后将带着地狱火的锁链发射而出,但贝狄威尔甚至看都不看一眼,只是挥枪一斩,锁链每碰到枪尖一分,铁环就被打断数个,而我也没指望过用这招来让她败下阵来——我的镰刀,在她的枪尖劈砍锁链的那一刻铆足了劲砍去,但,她却用手一挡,我感觉,自己好像砍在磐石上。
“犹豫了吗?”
还没等我来得及收回镰刀,贝狄威尔的长枪便向我的头颅刺来,武器被她紧抓,让我无法用力,我只得用出退避的魔法,将自己的身体化作蝙蝠四散,但贝狄威尔却并没有被这招乱了阵脚,她背上的骑士斗篷,在风已停止的情况下,忽然飞了起来,变作伸展的爪朝我已经化成蝙蝠的身体而去,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散开,便被她拍了下来。
在地上滚了一圈,我感觉到自己眼花缭乱,但贝狄威尔并没有放慢自己攻击的速度,她的长枪追着滚地的我,在地上刺出几个深不见底的窟窿。被逼无路,我跳起身来,背后的围巾也发挥它应有的作用。好像是保护我般,这围巾冲了上去,缠住了贝狄威尔的长枪,但贝狄威尔却只是持枪一拨,便把我整个人扔飞出去。
“调用起你真正的力量来!”
贝狄威尔的脸上,此时显出了不满,和我从前认识的平和老者相比,她的脸上明显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焦急,我不想辜负她的期望,我想着,我要用自己的这个东西做点什么。
我尝试,将魔力注入围巾。
“啊啊啊——”
但紧接着,无数乱杂如麻的画面,突然间闪过我的眼睛,我的耳边,开始被嘈杂的话语所占据,身体的各处,也开始传来莫名的疼痛,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幻觉来源为何,但我清晰知道,这些东西都是什么——
这些,都是我猎杀过的灵魂的苦楚。
“不要让那种东西打断你!试着习惯它!”
贝狄威尔的喊叫把我唤回现实,银枪已经刺向我的耳边,我提起镰刀拦下枪刺,下一枪便再一次朝我的要害刺来,我接连挡击,应付不暇,脚步也连连后退,贝狄威尔一枪枪刺击着,她的脸色,也一点点变得焦躁起来。
“你已经理解了,审判罪人,收割灵魂,都只是莫斯提马的骗局,那你有做好继续做这些事情的准备吗?还是说,你只是将这件事情当做你想要成功的跳板?”
在话音完时,贝狄威尔的枪杆,忽然间窜起一道雷霆,难以抵挡的巨力透过镰刀的刀柄向我毫无保留地袭来,当震耳欲聋的轰响让我的耳膜穿出嗡嗡的声音时,这力量已经震得我虎口发软,武器掉在地上。
“我……”
我陷入了沉思之中。
“是这样啊……我是这样的人……”
我的嘴角咧开一点微笑。
我是该承认,我是这样的人了。
接受猎魂使的工作,是我逃避永世惩罚的苟活之道,让一个个的灵魂死在我的手上,让我把猎取到的灵魂献给莫斯提马,都不过是想让灵魂存在得久一点的做派。
但像现在这样生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?我究竟为什么要踏着别人的死而活呢?哪怕死亡永远是他们的归宿,但他们的灵魂就应该被莫斯提马奴役,在人间带来兵燹?
没错……
活在这世界上的人们,哪个不是承受着苦难出生的?既然我要踏着别人前进,那我就要有承担他们苦难的觉悟。
这才是我,应该明白的事情。
我是一个踏着别人尸体前进的投机者,但那是因为我必须要做对得起他们的事情,受得起带来给他们的苦难。
忽然间,我感觉耳边的吵杂不再喧闹;眼前的幻像不再刺眼;身上的苦楚,亦如沐春风。
“谢谢你了。”
我猛然间感觉,缠在脖子上的围巾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律动,浩如烟海的魔力好像血液一样流遍全身,我知道,这份力量的源泉已经完全为我开启,就连快要抵到我鼻尖的枪,此刻也像是静止一般。
“你做得好!……现在!让我看看你的能耐!”
在贝狄威尔的呼唤下,我重新站了起来,随我屏息凝神,气沉丹田,围巾之内的魔力涌上我的全身,灵魂之力化为紫色的火包绕我的身体,其中的一丝,变作魔力的阵法,将刺来的枪,连同贝狄威尔整个人定格在了空中。方才对我而言坚如磐石的贝狄威尔,此刻我却觉得弹指之间便可将她摆平。
我手指轻弹,定格半空的贝狄威尔,脚下便出现黑色的魔法阵,这魔法阵之中,魔力化作纯粹的推力迸发而出,将她整个人扔飞出去。在空中打了两下跟头,贝狄威尔单手撑地,双脚落在地上,她银色的眼瞳,像对待每一个生前的敌人一样打探着我,我知道,像骑士决斗一样,我们都不必留手。
又一次,贝狄威尔的身上泛起白色的电,人如其历史上的名号“雷霆骑士”,她的奔跑快如电光,骑士的腿铠将草地烧蚀出焦黑的路,长枪朝我的要害刺来,我将地狱火化为镰刀,抵住她的枪刺,“咣”的兵器碰撞声,甚至扭曲了微微的光,让空气之中也有了一点点波澜。
在攻击被挡下的一刹那,贝狄威尔再一度踏在地面,行云流水般飞来一套雨点般的枪刺,我挥着镰刀,照单全收,这一次,我并没有被击退。镰刀和枪的轨迹,仿佛两排牙齿互相撕咬,发出连成片的乐音,骑士斗篷和围巾,这两个猎魂使的具物也响应者我们的声音,变作延展的拳连连对砸,在这一连串的对抗之中,我们脚下的地面甚至已经有了微微的裂痕。
然后,我看到贝狄威尔卖了个破绽,回过头扭转身子,看着她伏下身子,我知道她想骗我打她侧面,于是,我便反退一步,贝狄威尔果然如我所料,单手将枪刺来,那枪散发出阵阵雷光,即使面对过身为雷电之神的建御雷,我仍觉得这雷霆,比真正的神使出的招数强大。
但我必须打赢这场战斗,才能向她证明自己!
地狱的邪火,在我的靴子上燃起,魔阵一个个架在我的脚边,铭文镌刻时间的加速,要对抗电与光,那我便要快如光。紫色的魔力,围绕在我的身边,围绕在我手中的镰刀上,我的眼睛锁定着面前的目标,锁定在我映出于那双银色的眼睛里的倒影。
对抗,只有一瞬,但镰刀划过枪尖的声音,在我的耳边很长,白色的电光和紫色的火碰撞在彼此,变作气浪激荡,只见无数断草,随风飞起,白银的骑士,“扑通”一下单膝跪地。
“好……太好了……”
虽然有些受伤的苦楚,但贝狄威尔的话语里,很明显是喜悦。在她站起来的时候,我甚至能看到她的眼睛里,有一点点泪花。
远处,清脆的掌声“啪啪”响起,观战已久的林肯,居然对我抚掌称赞。
在我想对她微笑示意时,我忽然感觉,身体一阵虚弱,身上的火焰骤然消散,发软的双膝“普通”一下朝着地上撞去,林肯赶忙走来把我扶起,对我笑道:“很多的猎魂使,都走不过这一关。你身上的围巾,是猎魂使们的意志,是他们的执念,但,很多人承受不起这份重量,即便承受得起,也不知道放下。”
说到这些,一旁的贝狄威尔,嘴角不知道为何“咂咂”两下,眼色沉重,神秘兮兮地道:“一如我的一位贵人所说,流水,能伸,能缩,能刚,能柔。”
接着她的话,林肯看着我的眼睛,她的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,随即,对我道:“你离掌握这份力量还有很长一段距离,但不管怎么样,你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。”
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恍惚的感觉传来,我猛然感觉,眼中的景象慢慢地扭曲,拧作一团,然后,眼前又变回了医院的景象,我依旧身在病床上,但与之前感觉不同的是,方才在墓园之中的力量,依旧在我的身上流淌着,灵魂的损伤,似乎也不是那么疼痛了。
而站在我床前的人,又多了两个。
“你做得很好。”伛偻的老者,拄着木拐寻了张椅子坐下,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:“我也要做出我的决定了。”
“哦?”林肯听到贝狄威尔的话,转过头去,眉毛挑动了数下:“你是终于要下定决心了吗?”
“没错。”贝狄威尔站起身来,抖擞了一下精神:“就让我拼最后一丝力量,最后再反抗一次吧——亚伯拉罕,你要一起来吗?”
“我自然跟随你。”抬了抬帽檐,林肯的脸上,发出会心的微笑。
两位不同时代的猎魂使,愿意为了帮助我而再一次燃烧她们的生命,我心中的那条道路,又再一次明晰了许多。
想到这里,我看向窗外,已经是云销雨霁,彩彻区明。我朝着天上的太阳,伸出手去,抓住那光芒,狠狠地捏在手心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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